一毛钱【缺章节看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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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11:30】圣诞

上一棒:@眠畔轻柔 

下一棒:@反转233 

策划:@周末不打烊【呆桃不呆】 @安妮日记 

官号@一个冷漠的联文机 



        “你知道破鞋吗?”

  啥叫破鞋?作风不正派,乱    搞    男   女   关    系,这样的女人,要抓。

  小肖他媳妇儿就是让军     代表派人抓去了,先蹲大牢,蹲两个月,要是反省得好再给放出来,可是女人一张嘴啊,管不住,怎么样都要说,你越是打越是要说,越是骂她越是要回敬你。

  于是她被判了枪决。

  小肖终日在砖房里唉声叹气,这年头能住上砖房已经不错了,还是看在他是知青的份上,他媳妇儿是本地人,是贫农,他来这儿的第一年俩人好上的,前段时间忽然有个强壮男人找上门来,手里的酒瓶子往地上一抄,抄了个粉粉碎,扬起肥厚的手掌就往下落,给女人的后槽牙扇掉一颗。

  小肖蒙了,这是啥情况?

  后来才知道,这女人在他之前有过一个男人,就是这个大汉,这一闹可倒好,他是知青,该起带头作用,连夜写了检举信把媳妇儿送到了牢里。

  他永远忘不了女人被人架走时绝望的眼神,两根刺一样扎着他,他嘱咐她少说话,说软话,实在不行就念标语,认错。女人不听,朝她啐了口唾沫,骂他,“你他娘的真不是个男人。”

  辱骂知青,罪加一等。

  丢了媳妇儿,革       命也结束了,怎么就这么寸,之后他不用在乡下待了,马不停蹄地回了北京,哪敢继续在这个伤心地多停留一会儿,那是罪过,是懦弱啊。

  回了北京干嘛呢,一窝就是四五年,他这几年也没干别的,就是把自己所见所想写下来,最近北京城里印了好多新的刊物,吹响了新时代的号角。

  他挑了本叫《红星》的,写了篇小说投过去,想不到人家办刊人要见他,他赶紧给头发打上蜡油,梳得光光亮,戴上眼镜,显得很有文化似的,去茶舍赴约。

  办刊人姓王,看着长得比他小不少,梳着标准的三七分,发顶被长沿帽遮住了,一身小西装衬得身板儿笔挺,这几年掀起一阵“西装热”。他不羡慕?假的,看着也想买一身,可他这几年挣不着钱,一直靠父母养活,就不好意思再提西装的事儿了。

  “你写的是之前那段时间的事儿是吧?”王刊声音倒是不符合长相的低沉。

  看着王刊摩挲碗边的手,小肖把自己的手往屁股底下垫,在乡下待了这么些年,手早就皴得不能看了,尤其是到了冬天,湿的时候起冻疮,干的时候扒裂口。

  小肖问:“你知道什么叫破鞋吗?”

  他揭开心里的伤痛,怕这么小的年轻人不懂他的心境,要想让他彻底明白,得先从这个名词开始解释。

  王刊意外地抬眼,似乎在思考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半晌开口道:“知道,你不用多说,我找你过来就是想说说稿费的事。”

  张口就是稿费,小肖心里这下稳下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拘束,甚至拿出了几分文艺青年的清高和自信来,开口却还是扣扣索索,“能给多少?”

  王刊应该是经常到咖啡馆里头去,喝大碗茶用抿的,红润的唇珠压到粗碗上,一口茶就进去了,手倒是大,能扣住大茶碗,比他那张脸还要大。

  “你这篇有三万多字,写的好,能有个三百块。”

  三百块钱,能比上他父亲七八个月的工资了,小肖也才知道现在笔杆子这么值钱,口水比茶水都多。

  他生得懒,认准了这一家刊物,时不时地写上一篇投过去,久而久之和王刊的关系也渐渐好了起来。

  有时他写到村里的山水了,便在文章结尾处粘上张纸条,写上:你去旅游过吗?

  一发不可收拾,后来两个人就开始写信,你来我往,小肖攒了厚厚一沓,全都是口水话,没点实质,明明是两个文化人,写起信来却只会问你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遇着好玩儿的事儿,前两天吃的饭难吃……

  和小肖相比,王刊的笔力就不太足了,每次回复廖廖数字,还好,没有,我的还可以,但不知道从哪天起,王刊爱上了兔子,每次哪怕写两个字,都要在底下画一只兔子,一开始不会画,就画一个笑脸安上两只长耳朵,后来好像是去找人学了,就变成了惟妙惟肖的一只肥兔子。

  小肖看见兔子就想笑,举着信在床上打了个滚,母亲进来看他这幅样子,皱眉道,“快三十的人了,端正一点。”

  他立马起来坐好,把信规整地放到铁盒子里,没想到塞不下,使劲一摁,估计是盒子不愿意要生气,铁盖子坐了跷跷板一样,啪嗒落到床上。

  他马上开始写回信,说他的盒子都装不下了,那么多信他不舍得扔,怪王刊每次惜字如金却还是用那么大一个信封,浪费。

  后来几周都没有收到回信。

  小肖又急又恼,王刊怪他说他浪费了?那明摆着的事实,就知道画兔子,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写封信问问他养的那只兔子好不好,回信就来了。

  拿到之后他赶忙拆开,以为自己眼花了,天呐,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两页纸,还有一个包裹,是个全新的铁盒子。

  心情忽然多云转晴,他开始认真看起王刊的回信来。

  『这次多写了些……等久了吧,一直没挑到喜欢的铁盒……上面的兔子喜欢吗……我很喜欢绿色,但是他们说绿盒子上画兔子不好看,因为兔子是红眼珠,所以找了很久……』

  小肖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王刊也有这样好笑的一面。继续向下读。

  『这几天稿子越来越多了,有些写得乱七八糟,真不如看你的文字舒服,什么时候再来投?我们这样写信有多久了?我记得是有两三年了吧,要不我们见面吧?』

  心怦怦跳,他也想见王刊,不知道这么几年过去王刊有没有成熟,惊讶欣喜之余还有一丝忧虑,他有没有变老?

  『礼拜日我不忙,把稿子都丢给他们,我们去电影院看超人怎么样,我还准备了礼物送给你,但是我怕你已经有了,但还是不想问你,即便你有也要假装没有。』

  小肖很少去电影院,刚开的那几天他图新鲜去了,看了一场电影,是部进口片子,翻来覆去他也没看明白,枉为读书人啊。

  但王刊喜欢的片子应该不错,还有礼物,那他要不要也准备一份礼物送给王刊?

  可王刊一定比他富庶,这样的富家子弟会缺什么?

  『还有就是,电影院旁还开了一家百货大楼,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里……路上也来了很多摊子,小笼包子,糖炒栗子,还有烤鸭……要一起去吗?』

  小肖将口水咽回肚里,可不能让王刊知道他贪吃的事儿。信里的东西他是越看越心动。

  『天冷了,你有围巾吗?我们可以去百货大楼买一条新的,正好我也缺一条围巾。注意保暖,不要生病。』

  最后又是一只兔子,可这只看起来怪怪的,是站起来的姿态,两只前爪揣在胸前,憨态可掬,有点像个小人儿。

  到了约定那天,小肖直接把围巾扔家里出门了,本以为自己早早出发,想不到王刊早就等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他后想笑又马上抿嘴憋住,喜上眉梢,嘴却是一条直线,他快步走过去问:“你想笑怎么还憋着?”

  王刊摇摇头,带着人往电影院走,小肖还在想是什么这么暖和呢,低头一看,是王刊的手。

  脸唰一下红了,亏着电影院里黑咕隆咚,也没人注意他俩,电影开场之后他一直偷看王刊,看够了又开始抠手,心里展开了对自己的谩骂:小肖同志,你要要脸一些,人家是男同志。

  电影里什么红红蓝蓝的他也没看,一直就想着男同志,啊不是,王刊的事情了。

  之后他们如约去了百货大楼,商品琳琅满目,左看右看,有很多新进口的电器,有大个的收音机,还有好多音响之类的。

  从百货大楼出来天开始黑了,王刊买了两个肉夹馍全塞到他手里,又去买了一整只烤鸭,皮又脆又亮,最后还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和一包糖炒栗子,这些买完全都抱在怀里。

  小肖边吃边看着王刊怀里的东西,家里有几口人,要买这么多零嘴带回去,难道是有弟弟妹妹?

  “你快吃啊,这些都是给你的。”王刊看小肖停嘴了,急忙催促。

  他们一个围着红围巾,一个围着绿围巾,糖葫芦的冰糖一不小心沾到了绿围巾上。

  小肖又不说话了,乖乖吃东西,心想这王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吃完了?从我兜里掏个东西。”王刊踮起右脚,抬高胯部,小肖把手伸进去,冰凉的手背划过温暖的大腿,掏出个绒面的小袋子来,掂了掂还有点分量。

  “这是给你的礼物。”

  小肖打开来看,是一块电子手表。

  这次见面后日子又回归平淡,他们又过起了写信的日子,还是会时不时地见面,那次之后小肖扭捏着不知道该怎么提出想要再见面,男同志就男同志吧,他爱上一个男同志了,这就和他不能爱上男同志一样真。

  那块电子手表一直戴在他手腕上,每次见面都要戴着,表带他也时常清洁,不能有半分污损。

  他四十岁生日的这天,王刊约他出门见面,称要将生日礼物送给他,算着王刊也应该三十四岁了,怎么还不娶妻生子断了他的念想,他的婚姻大事倒是愁断了父母的肝肠,每天张罗着要给他找对象。

  “你知道圣诞节吗?”

  小肖摇摇头,只能算是有所耳闻,估计又是个舶来品。

  “就是外国人的神过生日。”王刊这样解释道。

  “哦,懂了,你也过啊?”他还不知道圣诞节怎么过呢,跟过年一样?

  “过,但我不过那个十二月的,十月也有一个,我过这个。”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有关圣诞的事情,王刊今年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部新款大哥大,之前他一直没买,这样就能和王刊讲电话了。

  电话讲了几年,换上了手机,资费贵了一些,他们不打电话的时候就发短信,短信便宜点。

  现在他们见面常约在一家很小资的咖啡馆里,服务生不去扰人清净,他们换了无数家还是喜欢这一家。

  “你是不是骗我来着?”小肖快要变老肖了。

  “我骗你什么?”王刊眼角平滑得和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

  “圣诞节哪有十月的?”近些年来开始过洋节了,他慢慢了解西方的节日文化,才知道上当受骗了好几年。

  “我又没说他们过十月的,我说我过十月的。”王刊弯起嘴角,在老肖眼里这就是狡辩。

  “那你告诉我十月到底哪天是圣诞?”胡诌。

  “五号。”王刊上唇抿在瓷杯的窄边上,喝了一口咖啡。

  “胡说吧你,五号是我的……”是他的生日。

  圣诞,是外国人的神过生日。

  十月五号,是王刊的圣诞。

  “是你的什么?”王刊眯起眼睛,等着他说下一句。

  “我的生日……还很巧合。”是他多虑了吧。

  “一点都不巧,除了我没人过。”

  王刊忽然握住老肖搭在桌上的手,诚恳的目光快要从眼眶中流出来,“老肖……咱买房过日子吧。”

  这真是一道天降的炸雷,炸得老肖头皮发麻,“过什么日子,你还真想单一辈子啊,快找个老婆去,我给你包红包……”

  他本来不想说这些的,说完他自己疼得不行,但是他哪敢答应,两个男人过日子,让人家看见了,他倒是不怕,再有个二三十年入土了,他怕王刊让人家戳脊梁骨。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他们认识是哪一年的事儿来着,八一年?那时候老肖才二十三,怪不得那年王刊看着那么小,才十七。写信又写了两三年,才见第二面,看了场他至今都不知道具体内容的电影,还买了一条红围巾。那次他意识到自己对王刊有不正当的感情了,但还是一直和他通信了十几年,换了大哥大,到现在又换上了手机。

  总共算起来,他们认识了有二十四五年了。

  “我以前有过一个老婆……”老肖开始说自己的不是,机会到眼前他又怕了,他哪配得上王刊,年龄、婚姻状况、还有他当知青的那段日子。

  “你又不是现在有个老婆,我们不犯罪的。”

  “我们谁做饭,谁买菜,谁做家务?”自古以来都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两个男人不能跟搭伙似的,说过就过,这里面要想的事情更多。

  “我知道你会做饭,我学了但是没学会,你只要做饭,剩下的全都我来做,我会对你好。”王刊好像早就想好了,对着家庭分工侃侃而谈。

  过了脸红的年纪还是要脸红,什么对他好,又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老肖还是动摇,男人和男人,那得被人当做神经病啊,王刊以后怎么做人?

  “抬头做人。”王刊的咖啡喝净了。

  好一个抬头做人!

  “房子买不买?”

  “买!”

  “日子过不过?”

  老肖咬咬牙,话里带着股狠劲儿,“过!”

  他们后来又搬了一次家,搬进了大房子,现在老了,雇了两个保姆,多余的钱资助了三个失去双亲的贫困大学生,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和老肖一样爱写作,尝尝用微信给他转发一篇自己公众号上的美文过来。

  “老王,你帮我念念闺女发给我的文章。”老肖坐在摇椅上摇。

  “又念,我每天当你的收音机算了。”老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摇椅旁边,戴上老花镜,一只手拿着手机念,另一只手推着摇椅慢慢摇。

  “省得你每天出去看其他老头下棋。”

  “你啊,就冤枉我吧,我什么时候看他们下棋了,哪次我不是看你呢。”

  “你看我干嘛?棋多好看呐。”

  “你这是吃醋,你知道吃醋吗,就是……”

  老肖六十二了,还有一副好牙口,老王一惹他他就呲牙,老王马上就蔫了来说好话哄他。

  今天外头天儿不错,用大儿子的话说叫晒个日光浴,拿笔的人总是爱回味人生。

  你知道破鞋吗,你知道圣诞吗,你知道吃醋吗?

  老肖和老王这一辈子就被这三个问题串起来了。还吃醋呢,当他不知道这些新鲜词。

  “诶诶诶,你摇慢点,是不是看见楼下漂亮老太太激动了?”老肖总爱逗他。

  “哎呦你啊!”老王没办法,“你知道啊,我最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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