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初雪
大概是全网最别致的初雪了
——————————
“哥，初雪来了。”
“嗯，快躲起来。”
在他们的高塔，是有这样一个传说来着。
初雪是沉睡在地下的雪兽醒来的讯号，初雪来临时，所有的人类和仿生人都要像老鼠一样藏进集装箱，回到他们的温巢，开着新能源灯等待着集成通讯发来初雪结束的讯息。
可今年初雪没有停下。
W跨上他初雪前没来得及修的飞行机车，冲着窗子里的哥哥竖大拇指，“放心吧哥，斗篷我穿好了。”
再不出去采购，他们只会在集装箱里饿死，等着垃圾清理员把他们已经腐烂发臭的身体压进小小的收集箱，就像压缩罐头那样，骨头和肉被挤成一整罐，血和体液沿着废水导管流进与清理员身体相连的圆形管口，充当机能。
没人见过雪兽，因为初雪从来都很短暂，他们只要躲过一晚就好了。
“小心一点，不要被怪物发现。”
X担心地看着W，家里只有一件隐身斗篷，是救回W之后在W第一个生日时他送的，不然他一定会跟着一起去。
“哥，今天是什么日子？”
“2318年11月的第三个星期四。”
第三个星期四，W抿住嘴巴，他就是在五年前的今天遇见X的，因此每到11月的第三个星期四，他们从不会说今天是哪一日，而会说11月的第三个星期四。
W发动机车，今天公用道上的车屈指可数，大家都在躲避初雪，只有像他们这样平日里没有钱囤积食物的人才会冒着被怪物吞噬的风险出来觅食。
要知道，在这一天，即便是将便利店的玻璃敲个粉碎，再进去把速食产品洗劫一空，都不会有人把你带到治安管理局。
所有人都惧怕初雪，他们相信在黑暗中有一只庞然巨物，长着坚硬如岩石的甲壳，那上面落满了雪，缭绕着会让人迷失的白雾，它有三只眼睛，左右两边的眼球是雪白色的，只有中间的那只眼睛，它长得微微靠右，长着黑色的瞳仁，那只眼睛就在茫茫的初雪中伺机而动，被它看到的人将会被吞噬，而后永久的消失。
W拉低了斗篷的帽檐，轻车熟路地在高楼之间穿梭，走公用道太浪费时间，也浪费燃料，底下大概五六米的地方有一间维修站，但他没有片刻停留就向着附近的便利店驶去了。
机车的右反光镜之前被撞碎了，有时公用道的气流不稳，交通事故时有发生，因此高塔中大大小小的维修站修建了几百座。
但W知道，今天没人。
如果X在身边，一定会让他去问问看，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商店都不会有人营业，在下区，最缺的是钱，而不是身体。
但W就是知道，今天他路过的所有维修站，都没人营业。
雪粒子被风裹挟着吹进他的衣领，W没在乎几乎要飘离他身体的斗篷，开到了最快的速度。
X坐在家里惴惴不安，今年的初雪太不正常，开始的几天集成通讯还会发送安抚讯息，直到最近，似乎他们下区的人被放弃了，他能听到隔壁集装箱里传来的尖锐声。
他知道隔壁的仿生人养了一只宠物猫，很可爱，这应该是小猫耐不住这么多天的无聊时光爪子划过金属墙壁的声音，或者，干脆是饿了。
X想念人类的生活，至少他那时还有栋小房子，小房子里至少还有几扇窗户。
不像现在，他们唯一的光源就是省电的新能源灯，道尔顿上区是有仿真太阳灯的，可他们住在下区的人怎么买得起。
W已经出去很久了吧，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样依赖W了。
X是在某条公用道上遇见了奄奄一息的W，那一天的前一晚，道尔顿上区莫名奇妙发生了坍塌，就在那条公用道的附近，把被称为富人区的道尔顿上区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天他去买饺子，把人从一片废墟里救了回来，X有认真想过，如果W不是在昏迷之际胡言乱语喊他哥，他也不会对这个男人产生亲近之感，更不会把人带回家生活。
W好像真的和他有缘，这大概不知道是哪位高塔上的管理者为他们安排好的缘分，他们很契合，从喜好到身体。
X是这个时代的最后一批人类，他保留着作为人类不值一提的高傲，蜗居在下区的集装箱生活。
实际上人类是高塔最底层的物种，可他除了这份自尊也不剩什么了。
W也是人类，这让他喜出望外，他们还会亲吻和做 爱。
要知道对于仿生人来说，这两样没一个有用，但对于人类来说，欢愉带来的多巴胺让他们精神振奋。
X认为，这就是爱情。
风还在呼啸，高速的气流蹭在他们如同瓦楞纸板一样纹路的集装箱壁上时会发出比号哭更令人心生恐惧的声音，那声音比隔壁小猫制造的噪音还要令人心烦，往常他都是在W的怀里度过这恐怖的一整晚。
W把车停好，便利店果然亮着灯，他还是喜欢来有人的地方，他不该做个强盗，更何况X也不想他成为一个罪犯。
正像他知道维修站没人一样，他也知道这家便利店有人营业。
他在货架之间穿梭，随手拿了几罐罐头，他一定心不在焉，不然怎么连X最讨厌的红烧茄子速食包都扫进了购物车。
W不停地在便利店绕圈子，便利店的老板将摄像头转向他，他并不在意，只是盯着门外。
忽然间，一声巨兽的嗥叫从四面八方袭来，凄厉尖锐，将这间小小的便利店紧紧包裹挤压，老板马上打开了存储器，一缕蓝色的粒子意识流钻了进去。
W冷眼看着老板的一系列动作，一直到那抹蓝色消失不见，老板的身体瘫软在地上，他缓缓开口，带着绝望。
“没用的。”
他走到门前，看见了那巨大的三只眼睛，左右两只一片白茫茫，就和漫天的初雪一样，只有中间偏右的那只眼睛，盯着他，等待他。
W又检查了一遍，嫌弃地把茄子速食包扔出去，才把整个篮子放到自助付款机打包，这时购买信息应该已经顺利传送到家，X可以放心一些。
他笑了笑，推开门，几乎只是一瞬间，他被巨兽吞入口中，在黑暗中下落，直到被废墟掩埋。
X忽然一阵心悸，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购买信息及时传到收讯盒，让他稍微安心，他不敢和W通讯，怕他被雪兽发现。
他没等来W，却等来了一阵天旋地转。
是风声吗？
不，这比风声可怕太多了，他看见自己家的墙壁凹进来一大块，混着太多人的哭嚎，他发觉自己在坠落，是要落到哪里去，他会变成一摊肉泥吗？
他忍着反胃和晕眩打开了门，寒风和雪马上灌了进来，他屏住了呼吸。
雪兽有三只眼睛，两只是白色的，另一只像人的眼睛，不过位置有些偏右。
再然后，他落入了巨兽的口中。
星期四，是我来见你的日子。
X甩了甩头，走在路上他忽然头晕目眩了好一阵，甚至忘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了，好像买了一袋速食饺子，他很久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了，也很久没有被当做人来看待了。
看了看全息仪的地图，他竟然差点走到道尔顿上区，这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富人区，不是他可以来的。
“救……救救我……”
X停住了脚步，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就在富人区和他脚下的公用道之间？
他回过头去，有个男人被压在一片废旧钢材下面，他记起来了，星期三晚上也就是昨晚，富人区发生了坍塌，这里竟然有个人还没有获救！
他犹豫不决，因为下区人是绝对不能踏进上区半步的。
“救……”
男人几乎快要没气了，X看了眼安保屏障，因为坍塌引起的爆炸已经不起作用了，看起来富人区的治安也不怎么样。
再三确认四下无人，X快速走到那人身边，把压在他身上的废墟挪开，“你怎么样？”
男人脸上没被血浸湿的地方有颗小痣，就在眉心，偏右一点，X心想，他嘴唇下面也有一颗。
“哥……救……”男人每说一个字就要涌出一口鲜血，X把他带到下区的医疗室。
下区的医疗实际上比上区发达，富人一般不生病。
X小心把人抱起，发现男人身下有一片破破烂烂的韧性纤维布，他认识，那是隐身斗篷，按他靠卖营养饮料赚的钱来看，至少要一个月才能买得起。
怀里的人昏了过去，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X突然感觉一阵心悸，他很怕自己的心脏出毛病，为人类治病的医生越来越少了，心脏置换术只被应用于仿生人。
好奇怪的感觉，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希望男人的生日不要太近，他可以送他一份生日礼物。
传说，雪兽像时间一样古老，时间在流逝，雪兽愈发强大，甚至能够制造意识流，只有管理上区的人知道，雪兽拥有人类本体，他们曾经阴差阳错拍下一组雪兽意识流传入本体的图片，只看得出是男性，眉间有一颗小痣。
管理上区一直在监测地下的能量源，好在虽然日渐增长，却没有爆发迹象，但能量总会有储存上限，如同吹气球，不停地打气总会破裂，到时整个高塔都会消失殆尽。
X在等待男人手术时一直在思考，还好初雪过去了，不然男人该怎么办。
雪兽真的存在吗？
被雪兽吞了的人和东西都去哪里了呢？
雪兽肚子里是什么样子的？
……
如果，雪兽吞了自己又会怎么样呢。
评论(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