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年旧三年
以后看到向日葵时也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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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肖先生又把他四年前的那件棉服拿出来穿上了。
倒不是我嫌弃那件棉服,而且他这样厉行节俭的态度每次都让我目瞪口呆,他这人双标得很,我说要和他一起节约,他倒是好,每年刚刚天冷就要把新的棉服给我备好。
我问他,你自己那件不都穿了四年?
他说,你怕冷,旧棉花不如新棉花暖和。
我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这样多浪费呀。
他说,不浪费,后面八年我替你穿。
我问,那你是要穿到哪辈子?
他说,如果这辈子没有穿完就烧了下去继续穿。
我打他,乱说什么!还没过正月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他帮我把新棉服的拉链拉上,我又被裹成了圆圆的样子,而他似乎对我这幅样子满意极了,拉我到镜子前看。
他问,怎么样,好看吧?
我眨了眨眼才看到我的眼睛在哪里,即便我是怕冷容易生病,也不必要武装这这样吧。
我说,你在问什么,衣服还是我?
他说,衣服啊。
他会不知道我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吗,可他还是说了衣服,这黑黢黢的羽绒服能有什么好看,可如果他说是我,我反倒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了。
我拽了拽棉衣略高的领子说,衣领高了一些。
他重新帮我整理好,不要拽,这是我找人改过的。
我又摸了摸那段多出来的领子,忽然觉得它也不是那么多余了。
我问,怎么改高了这么多?
他说,长颈鹿也要过冬呀。
我今天又变成了长颈鹿。
我已经不做人大概两周了。
最近他喜欢上了小动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前段时间窝在一起看了一集动物世界,他非要将我的行为与那些可爱的小生物放到一起做类比,万物皆有灵性。
年过去了,他的工作也恢复了往常,升了一个职称,去了门诊,总算不用半夜接了电话往医院跑,但他轻松下来我又不适应了,在我印象里他永远是忙碌着的。
我问,你还这么年轻就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他说,这意味着国家医疗事业在进步啊,优秀的年轻人层出不穷。
我换下黑黢黢的长颈鹿款羽绒服,帮他按肩膀,你这样像七十岁的肖爷爷。
他喝了一口枸杞茶,回过头问,那六十四岁的王爷爷还记得三十年前的肖先生吗?
他问了这句话我突然有些难过,原来距离我们老去也只有短短三十年了,到那时我回忆起肖先生会是什么心情呢,怀念还是感慨,或是感激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对于老去我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它如同我们回乡下那日的星光一样,相距我亿万光年,却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与它相互注视,仿佛它就在我眼前。
颇显老态的肖先生会是什么样子呢,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毕竟他自现在就开始拉着我一起养生。
我问,肖先生,我们看过山看过海了,还有什么要看的呢?
趁着我油然而生的对衰老的恐惧,我还想去做些年轻才能做的事情。
他说,我们去看看过去。
他一定是看出我的心思了,我问,过去怎么看?
第二天他在微信给我发了一篇自制的攻略,写着下乡三日游。
我惊喜,要回洛阳?!
过年时我们去了三亚,听说四位老人聚在一起过了年,岳父岳母带了东西去我家,体验了一次有暖气的农家乐。
有了他陪我,这次我们订了飞机票,上次坐高铁虽说时间也不长,可他的腰还是疼了两天。
按照原样,两个小时的大巴,也许真的是冥冥中的安排,这次我们没有吵架,因此刚好赶上了一辆拖拉机,我却拉着他说,不坐可不可以?
他一定知道我想做什么。
但这次回来那条小路居然装上了两排路灯,我们不知道,趁着夜色在那里互相品尝,七点钟灯光准时亮起,好在是没人会在这样的冬夜出来闲逛,我们一路红着脸快步走回了家。
进了屋子我妈马上将我们俩的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指着我们的大红脸说,衣服这么厚,难怪热成这样子。
我们相视一眼,脸色更红了,但都憋不住要笑。
我问,怎么突然装了路灯?
我妈指着我爸说,他去找村委会协商的,村里合资安的,亮吧?
他心虚地搭话,亮,哈哈,真亮。
看到平时在我身上游刃有余的肖先生一到我家就窘迫的样子,我的心情大好,坐到一旁抓了把瓜子去看电视了,我妈过来踹我,帮忙择菜!
肖战走过来把那一把豆角接下来,搬了个马扎坐在我身边。
小女人说这豆角混着自家种的和外面买的,有些嫩,有些老,我听了这话却止不住笑。
他问,你笑什么?
我重复,有些嫩,有些老。
他也笑了,是啊,有人嫩,有人老。
我却突然不笑了,你不老的肖先生。
豆角丝长长的,从这头牵到那头,人是不是也像这样,两头掐下来,随着阅历的剥离也就慢慢消失在人世的风尘里。
后面的菜是我和他一起择的,小女人过来调侃我,铁树开花了?
肖战摇摇头,是向日葵。
小女人问,为什么是向日葵?
肖战认真道,他是阳光。
我不知道小女人为什么忽然红了眼眶,她又看了我们两眼就出去了。
我说,厉害呀肖先生,你竟然把她感动了。
他说,没感动你吗?
我说,更爱你了。
他笑了一声,凑过来小声和我说,向日—葵。
我红了脸,你要脸不要?
他哈哈大笑,把所有处理好的菜拿到厨房,我看着他被皮带束起来的腰,他怎么不会发福?
幸福肥这件事怎么没发生在他身上,连我这么不易胖的人这几年都都胖了一些,难不成他不幸福?!
这个问题在我心底压了一整晚,当然不是有关他是否幸福,而是他为什么可以整整五年都保持这样的身材。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林子里。
村后有片经济林,小时候老男人常带我去玩,里面有会钓鱼的守林人,长大后才知道那是林场管理员。
我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他牵着我往林子深处走,似乎只有这些地方还没有变,我分不出来这一棵参天的树与那一棵参天的树有什么区别,但我知道这里每五年就要换一茬,是速生林。
他答,找妈问的。
我嫌手套碍事,想要摘下来,刚将手举起来就被他抓住,不许摘,寒从手起。
我疑惑,这句话真是这样说的?
我又试着摘围巾,果然他又拦着我说,不许摘,寒从颈入。
这下我明白了,我肯定是什么都摘不得了。
于是我隔着手套捏了捏他抓着我的手,可是我想和你牵手嘛肖先生。
他眯起眼睛笑,隔着手套就不算牵手了?
我点头,他便将手也伸进了我的手套,好在是毛线手套,不然还容纳不了两只手。
可怜的手套,现在像个汉堡。
我说,肖先生,手套好可怜。
他说,王先生,这叫幸福肥。
既然他提起了这事,我也接话下来,你这几年是不是没有长胖?
他拉着我的手到他腰间掐了一圈,隔着这么厚的衣服我也摸不出什么,他却笃定地说他胖了。
我怀疑,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说,我们每天在一起,你当然看不出来。
我说,我可是真的胖了。
他说,你哪里胖了,我看你还是和五年前一样瘦,这么多年也没有喂胖你。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家里的秤我只是每两周偷偷去称上一次却总是一尘不染。
原来我们都觉得对方没有长胖,只为自己的肥胖苦恼。
林子里就更冷了,我感恩肖先生刚刚阻止我将手套和围巾取下,我现在恨不得再多戴几层,围巾也多围几条。
我说,不知道小时候那个管理员还在不在这里。
话音刚落,从乱草丛生的灌木丛钻出来一个人,穿着灰色的制服,怀里揣着一只不停颤抖的小白兔。
呀,林叔叔!
林叔叔姓林,在林子旁出生,在林子中工作,在林子里过了他的一生。
小时候林叔叔比我家的老男人还要高上一些,现在却比我矮了半头,我摸了摸小兔,这是哪里来的?
林叔叔说,巡林时看到的,不知道被什么追着,躲到了树丛里。
我问,林叔叔居然还认得我。
林叔叔说,你们两个我都认得。
我惊讶,您怎么认得他?
林叔叔拔开暖瓶的软木塞,往杯子里添了点热水,丢了个茶包进去,还不是你爸,每次来找我钓鱼都要给我看看他的二儿子。
这样说来,也许全村都认得肖先生了。
林叔叔给了我们两张工作证,让我们自己去走走看看,末了说,你们俩可都比五年前那张照片胖了。
我们站在门口听见的这话,原来如此。
原来是当局者瘦呀。
林子里还是有不少小动物的,近些年响应国家号召,打猎的少了,我也发现了一只小白兔,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耳朵。
“咔嚓”一声,我和小白兔被肖先生存进了手机。
他眉眼温润,笑眼如月,说,真好看。
我愣了一下,问,你在说什么,衣服还是我?
我就是这样记仇,肖先生,没想到吧。
他也愣了一下,说,王先生真好看,这句话在我这里是答案呀。
肖先生呀,你的嘴巴可真甜。
喜欢的看官老爷点个赞评个论关个注啵♡.
连我自己都被这些小日常美好到了
等篇幅够了就给它们出一个本子吧
给不想完结的人一个答案:不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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